皮肤科白癜风杂志编委 http://m.39.net/pf/a_5522593.html

坐下能看病

站起能正骨

拿起笔还能写小说

这位被医学耽误了的“作家”

又捧回来了金奖

医院副主任中医师康复科主任

年毕业于浙江中医药大学中医骨伤专业本科。遂昌县医坛新秀,师从浙江省级名老中医郑海焕教授。丽水市康复医学会理事,丽水市医学会物理医学与康复学分会委员,丽水市首届名中医师带徒继承人。丽水市脑卒中预防控制委员会委员、遂昌县中医学会理事。医院康复医学科进修。

擅长中医脊柱正骨、美式整脊、颈肩腰腿痛的中西医诊疗,对脑血管意外、脊髓损伤、颅脑外伤等疾病的现代康复有一定造诣。

文学方面:丽水市作家协会理事,丽水市网络作协理事。年开始纯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各种文学杂志。年浙江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曾获第二届中国青年作家杯小说组一等奖,年度丽水市文学创作大赛银奖,丽水市治水主题征文大赛金奖,年丽水市“浙西南革命精神”主题文学创作大赛银奖等。

医院康复科:现有医师4人,康复治疗师4人,康复专科护士1人,护士13人,其中:副主任医师1人、住院医师3人;主管护师3人、护师2人、护士8人。

业务范围:康复医学科是以现代康复医学的理论、治疗方法与中医传统特色康复结合为诊疗特色的专科,设有卒中康复、骨关节与运动系统损伤康复、疼痛康复等单元。配备完备的康复训练系列器材和众多进口专业康复治疗仪器,如上下肢主被动治疗仪、KLW-SKF床边康复治疗仪、电动起立床、美式整脊枪、吞咽治疗仪、生物反馈治疗仪、超声波导入治疗仪、超短波治疗仪、中药熏蒸治疗仪、低中频治疗仪、空气压力波治疗仪、骨关节磁疗仪、脑循环治疗仪等。

一起来阅读吧~~~

薛定谔在隔壁(连载)

深夜病房的走廊,像废弃的水井一样荒凉,试着将一块石头扔进去,便是叮叮嘡嘡的回声。薛芃芃能在这回声中,迅速绘画出这石头的大小形状,顺便形成水井的深度。在那最后,或是咚地一声漾出浪花,溢得到处都是;或是数声石头相互撞击的闷响,全无下文。

薛芃芃左手托着脸颊,手臂已和桌子焊接在一块;眼睛平视,目光和电脑显示屏互相黏合;手指在鼠标上点着,看着显示屏上的各种护理文书和数据;而耳朵,采集着空气中所有的音波。

病人的鼾声咳嗽声、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氧气经过湿化瓶的咕嘟声、隔壁电梯偶尔运作的哐当声、甚至自己嗡嗡的耳鸣声。

深夜两点,后夜班。穿防护服的薛芃芃和整个病区,是浑然一体的,她就是这个病区的中央处理器,同时感受着中央处理器一样的嗡嗡运行声。

她耳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初常常在夜深人静或者忽然扭头的时候发作。去五官科看过,说不出所以然,开了点药吃了不见好。中医科的看了,说怀疑产后气血亏虚,开了些补气血中药,没什么效果。

到后来,耳鸣出现就开始毫无征兆。在嘈杂喧闹的环境还好,她意识不到耳鸣的存在,但只要周围一安静,尤其是当她开始到自己有耳鸣这回事存在的时候,那摆脱不了的嗡嗡声就迫不及待地响起,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回响。就算是睡觉的时候,这耳鸣也应该一直纠缠着她吧。只要她一醒,耳朵就先于眼睛告诉她,你醒了,我是你的掌控者,一直都在。

她只能在脑子里自己和自己说话、唱歌,期待自己的声音能盖过耳鸣声。或者,将周围的声音引入脑海,形成画面,尽可能盖过这该死的耳鸣声。

此刻,她的身体固定在护士站里,耳边是不绝的耳鸣声。她像一株新鲜的树木,被粉碎被揉捏,变成一根菌棒,被放在棚架上。然后任凭香菇、蕈子、木耳等真菌,爬满自己的肉身,一股阴郁的霉味也在肉体深处慢慢滋生。

她边写护理交班,边在脑子里哼一首《病变》:就在昨天还一起/看我们的照片/可现在让我感觉/像烂剧里的主演/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边/……

脑子里哼唱着,她敏锐听见细微的窸窸窣窣,是一双脚在地上摩擦寻找拖鞋的声音,紧接着拖鞋脚步响起,没有理所当然地进入病房卫生间,而是直走开门,吧嗒吧嗒的声音开始在走廊回荡。薛芃芃的脑子里,一双塑料硬底拖鞋长出了双腿、臀部、上身、眉眼,迅速变成一张可以识别的脸。马上这张脸就会从走廊那头的阴暗处走出,浮现在她面前。

——3床的家属,一个矮胖农村大妈。

这次薛芃芃猜对了,是她的声音把她出卖了。薛芃芃经常会热衷于这种自娱自乐地赌博,有输有赢。就像薛定谔的那只猫,就算事先有再多的证据,在打开盒子看到它之前,谁也无法确定那只猫的生死。这想象的画面能够让她的脑子感觉不到耳鸣的存在,尽管耳鸣,但她能听清一切。

她解开了自己和桌子的封印,说,阿姨,怎么了?

护士,帮我们换个房间吧。隔壁那床呼噜打得太吓人了。

她学着打了几声呼噜,又吸一口气,屏住,过了十几秒,又呼突突地打出来。

喏,就是这样,不是我嫌他吵。这种打个呼噜中间停个很久的打法,谁知道他下一个呼噜什么时候打出来,打出来还好,万一打不出来就断气了,吓煞人了。

她说的是2床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的病人,塔吊司机,胖的出奇,又有高血压又有糖尿病。塔吊工作机械乏味,在驾驶室一呆就是四小时,身子也不能起来活动活动,很容易出健康问题。

前天他上班的时候,气温足有四十多度,塔吊驾驶室在四十多米的高空中,底下看上去也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只能通过对讲机对话,听到他回话才知道驾驶舱里面还有人。

换班工友看他到点了也不下来换班,对讲机喊去也没回应,看塔吊也有点不对劲,甩空了两次钩子,就不等吊臂停下,爬上驾驶室去换班。结果看到他安全帽下眼睛是闭着的。工友刚开始还以为看错了,因为他左手还抓着操纵杆控制大臂旋转,右手在控制钩子起落吊东西,吊臂到了地方,他还很自然地控制小车往前跑,把钩子放下去。能把一捆几百公斤的钢筋稳稳吊起,旋到楼顶上。要不是伸手在他面前挥舞着他没反应,估计这塔吊就会一直开下去,直到哪捆钢筋没有钩牢,掉落在地,揭晓一切答案。

这种病人,晚上睡眠质量差大脑缺氧,一天到晚都会犯困,十分危险。尤其像他这种在高空的特种行业,一旦出了事情就更加危险,于是他们工地让他住院治疗,不许上班。

薛芃芃去病房看了,2床的监护仪上指标都还正常,就帮着翻了身,鼾声暂时停了。

大妈还是追着她,想要换床。

薛芃芃说,阿姨,大晚上换个床,得换床单换被套,还得叫医生改移床医嘱,前前后后半个小时要的。今晚整个病区就护士站对面的27号一张空床,这也是要留着给半夜收危重病人的。你想要是危重病人睡你那床,万一晚上有什么突发情况,我跑过去就要多十几秒。这十几秒搞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大妈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危重病人是病人,我家的就不是病人。这床空着也是空着,晚上不一定有人来。我家的身体本来就差,明天早上又要开刀,要是休息不好,开刀是吃不消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薛芃芃好言相劝,但大妈明显不开心,边往病房走,边嘀咕着明天要去领导那投诉薛芃芃。

现在的人,医院里一遇到不满意,都知道喊投诉。动动嘴皮子,医生护士怕麻烦,能满足的也就满足了;而实在满足不了,医生护士也只能赌他们就是叫叫,不见得真去上达天听。

大妈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消失在走廊深处,接着是陪客躺椅被重量不自主地推移,与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声。接着,她这个人从脚离开那双吧嗒吧嗒的拖鞋开始,依次从脚到头,慢慢溶解入黑暗中,只剩那双塑料硬底拖鞋,在薛芃芃的脑子里寂静无声。

但薛芃芃的耳鸣声忽然响了起来,怎么晃脑袋也停不了。她只能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27床今晚会是谁住进来呢?最好病情不要太重,护理记录不要写太多的,事情能少则少,让自己顺顺利利下班回家。

自己夜班有个邪门的地方,就是绝对不能收27床,只要收了27床,必出意外。轻者自己拔掉尿管胃管,重者心跳骤停。连病人临时在27床躺一下都会出点小意外。希望今晚真要收病人,最好是骨科的,病情稳定,就算去急诊手术,回来后麻醉护理一下就好。普外科的也行,吸吸痰输输液,基本也还算安心。最好不要来心内科的病人吧,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就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心律失常,可能还没等自己叫来心内科的值班医生,心跳就会停掉。综合病区就是杂科,医院床位太紧张了,哪个专科自己病区床位满了,收不进病人,就只能往综合病区放,什么类型的病都会遇到,所以什么都要懂,什么都要会……

她最近沉迷于这种唐僧式的自言自语,像有个朗读者把所有的文字都在脑子里念出来,会尽可能让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大声一点,以期盖过耳鸣,就像一个介入激烈争吵的劝架者。声音需要尽可能大,才能压制住吵架的双方。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她会把一些笑话段子也在脑子里念给自己听。但她有时会忽然悚然,自己脑子里的朗读者是谁,这声音如此熟悉,却又不是自己,是个男声,像主持人在念诵诗词。

是学长吗?

薛芃芃只谈过两次恋爱,初恋是大学里生命科学系的学长,在吉他协会认识。学长还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有着一口地道的播音腔。

他常常会弹着吉他唱朴树的歌,声音深情而带着忧郁的磁性,弹着弹着眼眶会红起来,薛芃芃的眼眶也会跟着红起来。他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会做很多事情给她惊喜。睡前电话里给她唱歌,吃两个月泡面买她想要很久的耳机,半夜拉着她骑自行车去山顶看日出。他把山顶所有草木的清香都写进歌里,把最重要的,他的女孩也写进歌里。他知识面很广,天文地理历史军事,都有涉猎。但薛芃芃就是他的软肋,女孩是任何书籍都无法阐述明白的生物。

他不了解薛芃芃为什么常常会莫名其妙生气,尤其是在吉他协会组织的活动之后,薛芃芃都会有些生气。协会有个学妹很笨,学长教她吉他弹奏技巧,会特别费时,一节课下来已经口干舌燥,结束后还要费唇舌哄薛芃芃开心,精疲力尽。

有一天,他手掌摩挲着薛芃芃的头顶,她回以甜甜的笑容。学长感叹,薛芃芃你真是像猫一样的女孩,我真不知道下一秒你是会生气还是会开心。你知道吗,量子力学有个理论,叫薛定谔的猫。奥地利有个物理学家,和你一样,也姓薛,叫薛定谔。他做了个实验,把猫关进一个密封不透光的箱子,箱子里还有一个放射性原子、一台粒子探测器、一只锤子、一瓶毒药。如果放射性原子发生了衰变,会释放出粒子,粒子探测器接收到粒子后会放出信号,然后锤子敲碎装着剧毒物的瓶子,这样猫就死了。如果原子不衰变,猫就活着。可以看到,死态和活态是猫的可能两种状态。而如果按照量子力学的态叠加原理,箱子外的人在打开箱子测量猫的状态之前,猫就是处在死态和活态的叠加态中。那是一只又死又活的猫。

这种生死不明难以抉择的感觉,像极了爱情。学长以这一句结尾。

薛芃芃半懂不懂,却上手拧了一把学长的胳膊,好啊,你拿我比作猫,还咒我又死又活,我让你先半死不活。

薛芃芃其实是很喜欢猫这种生物。有一次薛芃芃看见一只刚生完猫仔的母猫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躺在小巷子里吐着白沫,眼看着就要死了。她赶紧把它抱起来,飞也似的跑回去告诉学长。学长让她按住猫的头,找了根胃管死命塞到猫的胃里,她往猫嘴里拼命灌肥皂水,忙了半天,猫的肚子像皮球一样鼓起来,但还是躺着一动不动。学长放下胃管,说,算了,真没救了。我们也尽力了。它可能是吃了什么毒药。最近流浪猫多,听说有些人嫌猫太烦,就会用老鼠药拌了吃的,扔给猫吃。

她很难过,看着那只猫不停掉眼泪。天快黑的时候学长叫她出去吃饭,她也没心情,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动筷子了。等到学长送她回到寝室,却发现那只猫不在那了。她问了室友,都说刚才猫刚才还在一动不动,结果一不留神就没看到它了。她心里一阵高兴,泪差点又出来了,它应该没死,应该回去看它的小猫仔了吧。

第二天的中午,她又在巷子里看到了那只母猫,它正病怏怏地躺在阳光里喂小猫。它果然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昨天的洗胃还是有用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热泪盈眶,感觉自己是个救世主。

她喂了它点吃的,给它喝牛奶。它根本就没力气爬起来,小舌头一舔一舔,只是轰着几只小猫过来吃自己的奶。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它们吃。学长说.那只母猫一定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自己那几只小猫才挣扎着活下来的,母爱真是伟大。

但是,又过了一天,当她带着几盒牛奶再到巷子里的时候。她看到,那只母猫和那几只小猫,都倒在角落,口吐白沫,死状一模一样。一个清洁工人正一个个拎着它们往易腐垃圾里扔。她内疚了很长很长时间,仿佛自己就是害死那几只小猫的凶手。

学长大学毕业后考不上公务员,去了家医药公司做医药代表,声音在领导面前褪去磁性。薛芃芃回家乡工作后,像那些花儿飘散天涯,和学长分隔两地。两个人见面,薛芃芃需要先坐客车到市区的高铁站,再动车,继而地铁,再共享单车或滴滴到学长租住的房子。路途是先难后易的,步子是越来越轻快的,心情是越来越好的。学长来就正好相反,只能两个人偷偷住宾馆,晚上薛芃芃还要偷偷半夜溜出家门,凌晨再回去。毕竟薛芃芃父母很反对异地恋,而且县城的父母天然觉得,只有机关事业单位的男生,才能给女儿幸福安稳。

学长业绩越来越好,被提拔成区域销售经理,有时候也会假公济私绕路到薛芃芃这看她。而护士工作忙,休息时间还常常开会考试,去学长所在城市的间隔越来越长。

直到有一天,薛芃芃参加完培训,回来时候绕到学长的出租屋里想给他一个惊喜。在房间里等他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生活用品和睡衣被仔细收纳起来藏在衣柜深处。

她浑身发抖逃出了房间,回头看这个房间,真像个盒子。这盒子原来应该像装满了金币的储蓄罐,只要她什么时候想用了就可以去拿,今天这个储蓄罐冰冰冷地上了个锁,里面不知有些什么。那扇门像一张巨大诡异的嘴,黑唇白牙,向她不怀好意怪笑,用一口播音腔说着,薛芃芃你真是像猫一样的女孩。

她把学长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不搭理他。学长急了,通过她的闺蜜来问,她就是淡淡说是自己的问题。学长有一天跑到她的单位,问她怎么回事。她看着这个男人,陌生却又不陌生。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家里坚决不同意,自己拗不过。学长怅然而走。在他转身一瞬间,薛芃芃轻轻在心里说了一句,记住当年那只猫吧。

从小,到了用餐时间了,就会有饭菜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只要努力,就能获得好的分数;参加工作后只要按照工作流程,三查七对,就不会出错。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她掌控不了别人,还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吗?命运本来是要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拼命努力,未来的自己才会感谢如今的自己。很多伟人都这么说。

也就是这个时候,薛芃芃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能掌控人生,规则被不确定击得粉碎。

手机响了,嗡嗡声终于戛然而止。深夜两三点,骚扰电话也要休息,应该是家里的了。她掏出手机,是婆婆,说小海螺额头有点烫,身子扭来扭去睡不踏实。

薛芃芃休完产假上班才三个月。当初挺着八九个月大肚子还要上班的时候,她老是想着先提前开始休产假,一走路就气喘,走两步就尿频的日子太不好受。倒是护士长劝她,别着急,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还是舒服的。产假就四个来月,前面休了,后面就没有了。等孩子生下来,真是累得恨不得塞回去。现在,薛芃芃是真的很感激护士长当初不同意提前休产假,尽管护士长平时不苟言笑严厉地像灭绝师太。

她小声说,妈,你用耳温计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发热。

婆婆不耐烦,唉~,那玩意我塞到囡囡耳朵里,一点反应都没,亮都不亮,老贵老贵的东西,你买来一点用都没。

婆婆那标志性的一声“唉”,是上声,是拉长渐渐升高的调子,会根据她认为的事情严重性。来任意拉长,调子逐渐升高,最高级别能尖利到刺破别人的耳膜。

薛芃芃感觉现在,这声“唉”从听筒里伸出来,像一把不锈钢锅铲子,在自己不锈钢耳膜上狠狠刮了一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可能是没电了,要么你让亚平看看,让他测一下。

唉~~~,婆婆说,你晓得亚平明天还要上班的,他一天到晚累都累煞了。现在起来,明天还要不要上班的啦,工资还要不要啦。你干脆请个假,让护士长换个人来上夜班好咧。

她低声耐着性子一遍遍遥控,一只手在半空抓来挥去,仿佛这样就能穿越距离,将那德国博朗耳温枪准确地开启。功夫不负有心人,婆婆“唉~”了一声,38.5。

她心里一紧,问婆婆小海螺有没有咳嗽,呼吸快不快,记得自己上班前还看过,女儿身上不发热,也玩得很精神的,可能是晚上空调吹感冒了。

她叮嘱婆婆千万不要捂汗,这么小的孩子汗腺没成熟是捂不出汗的。婆婆嗯嗯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婆婆在带孩子方面总是有自己的一套,自己好歹也在产科儿科待过,在怀孕之前也看了不少育儿的书,做足了功课。但这些知识说给婆婆,就是秀才遇见兵。

怀孕时不能吃兔头,坐月子不能洗澡,只能喝煮开的米酒,多吃鸡蛋,很多事情她都妥协了。只有在婆婆嘴里嚼软辅食往小海螺嘴里塞的时候,她才杀气凛冽地坚决制止。

快挂电话了,她还是不放心,再三强调,如果体温超过39度,还是让亚平起来,喂个2毫升美林,医院来。

婆婆嘀咕着,也不知道你怎么做妈的。不是说护士在哺乳期间是可以不值夜班的吗?你倒好,孩子才六个月就断了奶,七个月就主动要求上夜班了,想评先进也不是这么想的……

这琐碎高频的絮叨,是另一种玻璃破碎般的耳鸣,扎耳刺心。

她想,自己就应该不要做好工作,做个全职妈妈吗?

第二次恋爱,是工作之后父母通过朋友介绍的,就是亚平,在事业单位上班,不算忙,有编制。

亚平是个五官普普通通的男生,说话斯斯文文。对她很好,走路都会牵着她的手,过生日的时候,经过提醒会带她去吃西餐。他也没怎么谈恋爱,一天到晚都在看手机里的玄幻小说,或者和发小一起去网吧玩游戏。对于薛芃芃来说,这样的人多少会有些无趣。

但无趣不好吗?过于绚烂惊喜的学长,有太多不确定性。

在那个房间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薛芃芃开始畏惧每一天的开始,她觉得每个早晨都是无比不确定和陌生的。她就算把事情规划的再好,也有可能出现意外。

上班,下班。夜班,夜休。渐渐地,她开始走神,甚至会发错药,被护士长狠狠批了几次。你再这样,别说考编制了,连护士早晚要没得做。

薛芃芃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亚平相亲的。他俩先规规矩矩吃了顿饭,又走流程去看了电影。电影是汤唯演的,听名字还以为是科幻片或者悬疑片,结果进去才知道是文艺片。亚平先是边看边玩手机,后来居然就在电影院睡着了,醒来之后忙不迭道歉。

她想,会道歉,起码是会尊重别人看法的人。亚平对自己确实挺好,上夜班,也会打着哈欠骑电动车送她,送完之后再回自己家里休息。

这个城市其实挺安全的,护士夜班回家也不需要小心什么,在半夜一点钟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个妙龄女子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回家,最大的风险无非就是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但有人送的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

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久违的尊荣。她希望他看到自己的中空外直,只看到她长在地面上青山绿水的那一截,却永远不要看到她被深埋在泥土里的根茎.那些根茎在暗无夭日的地下生长着.如同她深埋在地下的盒子.隐秘而坚不可摧。她就是一棵从这盒子里长出来的竹子,不管她的枝叶能长到哪里.她的根就囚禁在这盒子里。

事实上.在和学长结束的两年以内,她都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因为在恋爱这一方面,她简直是按照太监的规格来要求对方的,经济条件长相身高都没有太大的所谓,但只要她在接触中一察觉到危险,一察觉到有那么一点的不确定性,就立马决绝地结束继续接触。

那真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但也给薛芃芃留下了相亲怪人的名号。

但遇到亚平之后,她奇异地没有察觉到危险,没有察觉到不确定性。可能因为都是本地人,知根知底,相互之间都熟悉的朋友也多,一个个问起来,都说亚平是个安分守己的男孩,本分到甚至有些木讷。和自己的闺蜜们一起吃饭,对漂亮姑娘也是正眼不瞧,低头只顾玩手机,或给自己夹菜。

一切的规律开始重塑。差错慢慢少了,编制考试也终于过了。和亚平接触也慢慢多了,他确实是个厚道温顺的男人,眼睛清澈的像高中生。他按时上班下班,夜班接送,周末定期约会一次,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吃饭地方也不怎么变来变去,一家西餐厅吃了几十回也没吃厌。

她喜欢这种一切都在计划内的生活。不改变,就是好改变。

薛芃芃原本一个人在浑浑噩噩地单身,现在,终于有人主动帮她挥开身子周围的黑雾,一点点透明起来。

在一个值夜班的晚上,她站在窗前,外面被黑夜笼罩,灯光两三点,病区里光明依旧。医院的玻璃窗为了防止有病人跳楼,都安装了防开启装置,只能开出巴掌大的缝隙。她感受着这夜风从缝隙里流进来,拂过自己手背。她忽然顿悟到什么,觉得周身通透明亮,像一条在玻璃水族馆里的热带鱼。水族馆外面有人看着自己,自己也好奇地看着别人。她终于不再像当年那样,不再觉得爱情是一场涌泉相报的牺牲涅槃,不再觉得婚姻是神秘而高不可攀的存在了。她早已不那么想了。她只想有一个最简单的确定。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只要是确定的。亚平各方面都满足她对于一个确定安全的丈夫的条件。那个箱子,透明了。

一个月拉手,两个月接吻,三个月上床,六个月相互见家长。

就像诗经里《国风·豳风·七月》: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他们就像蟋蟀一样,开始随着季节有条不紊推进。

薛芃芃和亚平还很凑巧地发现,他们分别是一对新人共同的朋友。他们一个当伴郎,一个当伴娘。

婚礼当天,薛芃芃看着闺蜜穿婚纱在台上,热泪盈眶。抛花球的时候,她们几个伴娘站在后面等着抢花球。结果亚平一跃而起,接过花球跌跌撞撞塞给了她,引来全场善意的哄笑。

一年后,双方家长一起凑钱付了首付买了房。婚后生活平稳有序,蜜月旅行,备孕吃叶酸,定期体检查B超。接下来,就是迎接小海螺的诞生了。她曾经暗地里问B超科的同事,是男是女,同事不肯说,说小宝贝很害羞,都是屁股朝着探头,看不清,但长相和妈妈很像。

薛芃芃懂了,买了粉色系的婴儿服,让亚平准备起女孩的名字。出生的时候,亚平抱着小海螺,又俯身亲她,热烈盈眶。

亚平是个女儿奴啊。

未完待续......

作者创作谈

《薛定谔在隔壁》这篇小说灵感来源于去年八月的一个新闻,《两岁男童被撞就诊7小时无人管》,医院急诊科及神经外科一疗区对一外伤患者互相推诿6次,引起家属不满,引发舆情。医院决定,对几名涉事医生分别处以辞退、罚款及通报批评等处罚。然而真相是该男童病情较轻,无需住院。

我曾经看过一张图片,是一个手掌打石膏的人在打游戏,配文是你永远不知道你王者荣耀的队友是在什么情况下与你并肩作战。同样,有时候媒体和民众在谴责医护人员时,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没有对你和颜悦色,是在经历了多少次与死神对抗之后的精疲力尽。

从医疗安全角度,医护人员需要身心健康才能更好的为患者服务。但往往很多医护人员在面临生活、工作、家庭、身体健康各方面压力夹攻时,会和薛定谔的猫一样陷入困境。他们不会轻易提出休息,年轻医护人员猝死的新闻常见于报端。在不少行业心理统计中,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问题也不容忽视,他们非常容易受到失眠、抑郁症、甚至精神分裂的侵蚀。

暗搓搓插一句,医院的领导,其实还是很体恤职工的,甚至会在冲突中直接挺身挡在年轻医护人员身前,医院的医护人员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当然,由于小说戏剧冲突的必要,也对一些细节进行了夸张。

从文学写作上来讲,这篇小说我做了两个尝试:一是听觉小说,二是极致限制叙述。

现代小说语言叙述,会常常出现画面感,通过文字导出画面,给读者以想象空间。而此次,我尝试了文字叙述听觉,再导出画面,以期获得角度新颖的机巧。

二是去年在东君老师的小说课上,我系统学习了限制视角的运用。传统小说里,一般是上帝视角。但现代小说中,一般是限制视角,比如《孔乙己》的视角是小伙计。如果使用酒楼老板,丁举人,也可以作为视角。为什么选择伙计,因为他知道的有限,越是有限,就越是给读者想象的空间。知道不多的人的视角,就越有效果,这和读者是相同的。

所以《薛定谔在隔壁》是在一个夜晚、一层病区发生,对空间、时间尽可能的作出限制,甚至给依靠听力判别隔壁电梯间来了什么人的主角,增加了耳鸣的桎梏,来达到叙事效果更好的爆发力。

不是所有的生活都能写成小说,可有几个具有生活质感的片段就足够写一篇小说了。这次疫情,医护人员获得了最高的礼遇和赞誉,但在之后,也希望医患能更好地并肩对抗疾病,因为,我们本来就来自于群众,我们都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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